方晚的生日是在军训之中度过的，因为刚到班级，彼此之间还不甚熟悉，所以方晚也没有特别要跟某个人说，如果不是方展特地送了个小蛋糕来，都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被晒得黑黢黢的女生今天生日。</br></br> 那大概是方晚人生中难得狼狈的时候，穿着军训服，戴着帽子，高翘的马尾一天下来就松垮扁塌，细碎的长发冒出来，被军帽盖得乱七八糟，尤其是出汗还要站军姿的时候，黏在皮肤上，能把方晚痒死。</br></br> 方晚觉得内心就在这细微的瘙痒中不断地动摇，觉得自己应该是没什么当兵的潜力了，要是被敌人抓住，她哪能受得住那严刑拷打。</br></br> 方展听了席月萍的话，自己高考在即还贴心地给方晚买了防晒霜送到她教室门口，他这个直男哪里懂得什么牌子的防晒霜效果好，对女孩子皮肤好，都是红着脸问这个女生又问那个女生，不厌其烦地货比叁家才挑了一瓶给方晚。</br></br> “谢谢哥哥，你最好了。”如果不是在学校里，方晚真恨不得抱上他。</br></br> 方晚看着她耳朵被晒得有些蜕皮了，眉头不自觉皱起来，伸手摸了摸她的耳朵，她的耳垂很明显，软软的很好摸，有的时候在家他就喜欢坐方晚身边，双手从后揉她的耳朵玩来解压。</br></br> 方晚很敏感，尤其是脖颈耳朵，被他捉弄几下就扭捏着要打他，方展就会难得地露出调皮男孩的性格，也扭扭捏捏地在她跟前犯贱。</br></br> “爸！妈！你看方展！他又捉弄我！”</br></br> 方展笑嘻嘻的：“摸摸嘛。”</br></br> “咦惹你真烦，我也要摸你的。”方晚扑过去，方展正是抽条的时候，身上没什么rou，又硬又瘦，耳朵上更是耳垂小没rou摸，方晚揉了两下又揉了揉自己的对比，觉得亏大了。</br></br> “方展，别老捉弄meimei。”方汉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，他正切西瓜呢，喂了一块给席月萍，所以席月萍没空说话。</br></br> 方展还给方晚买了零食，给方晚的同学发了些，说些“请你们多多照顾我meimei”的场面话，方汉和席月萍早就给哥哥代课老师都送了礼打了招呼，代课老师们大多提前看过班级里各个人的成绩排名，方晚是很出色的，在此基础上他们对方晚的印象都还不错。</br></br> 到了方晚的同桌的时候，那里是空着的，人不在，桌面很简单，没什么小玩意儿，方展有些疑虑，问了句：“你同桌是男孩子？”</br></br> “是啊。”方晚吃着小零食，像个小松鼠一样嘴里咔呲咔呲脆。</br></br> 方展便翻了翻对方的书，第一页的空白处写了名字：周怀辰。</br></br> 这是方晚自上五年级后第一次跟男孩子做同桌，一开始很不习惯，但没办法，老师也不是故意的。</br></br> 班上是两两而坐，因为是精英班级，都是尖子生里面的尖子生，在中考里绝对是名列前茅的那一批，人数也是固定的，这样分下来，当时年代大家重男轻女都偏多生男孩子，导致班级里总人数虽然是偶数可以两两而坐，但男孩子人数比女孩子人数多出一个，最后采取公平抽签的办法决定哪一对是男女混坐。</br></br> 很不幸，方晚中了那个下下签，而周怀辰中了另外一个下下签。</br></br> 方展问：“习惯吗？他人怎么样？”</br></br> “就是不熟悉所以也不习惯，啊哈，想跟我的小姐妹们坐。”已经跟舍友建立起友谊的方晚抱住了一旁的董子衿。</br></br> 董子衿哈哈大笑：“那就希望你下次抽签运气能好点了。”</br></br> 方展想了想，还是往周怀辰的桌上放了瓶饮料。他的课间休息时间有限，教学楼离高一新班级也有些远，便又匆匆离开了，只叫方晚中午跟他一起吃饭。</br></br> 下午仍然要军训，到六点多才散，晚上洗了澡还得去教室自习，那个时候大家才穿着常服一起在教室里呆得长久。</br></br> 周怀辰从外面跟几个兄弟进来，他皮肤白得让晒黑了的方晚羡慕，大多时候他就是晒得红了些，但红完后仍然是白得发光，面容俊秀，唇红齿白的，笑的时候像朦朦胧胧的春天。</br></br> 周怀辰坐回原位，他课桌干净，书都整整齐齐码在桌内，摸索的时候才发现那瓶饮料，下意识看向方晚——因为那是一瓶水蜜桃果汁饮料，男孩子大概不会送这玩意儿。</br></br> “是你放的吗？”他问，声音也是温柔的，戴着黑金细边眼镜，目光格外的温柔。</br></br> 方晚嘿嘿笑，想了想还是没提自己生日：“是我哥哥买了然后大家都放了点，当时你不在，就只好放进你的抽屉了。不好意思，有点自作主张了。”</br></br> 周怀辰拧开了瓶盖，喝了一口，点点头：“挺好喝的，谢谢你。”</br></br> 第二天军训，方晚需要六点多起来就站军姿，站够半小时才能去吃早餐，站了十几分钟她就觉得眼前发黑，心慌冒汗。</br></br> “报告！”是响亮的男声。</br></br> “说！”教官是个很严肃的汉子，不苟言笑的不好惹。</br></br> 周怀辰扶住有些摇摇欲晃的方晚：“这里有同学不舒服。”</br></br> 教官连忙过来看了一眼，看出来了是低血糖：“真是祖国的娇花啊。你去带她休息吃点东西吧。”</br></br> 方晚还有些意识，低血糖让她的心情有些燥，听见教官这么说，真想骂人。</br></br> 周怀辰有些犹豫，看了一眼董子衿她们，但还是扶着方晚走了。</br></br> 到了食堂，周怀辰把她放椅子上，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给她含着，又迅速去买了几瓶含糖果汁饮料来喂给她。</br></br> 方晚喝着喝着，缓了一会儿才有力气。</br></br> “怎么样？好一点了吗？要不要回教室休息，我给你带点吃的过去。”</br></br> 方晚点点头，周怀辰去买了其他的能饱腹的早餐，蹲下身体来，方晚艰难地趴到他的身上，周怀辰起身颠了颠：“抓住，别掉下去了。”</br></br> “才不会……”</br></br> 方晚的嘴里是甜腻的巧克力混合着果汁的怪味，巧克力的甜覆盖了果汁，以至于她都尝不出那是什么果汁，她越过肩头看了一眼周怀辰的手，才发现他手里买了一瓶水蜜桃味的果汁。</br></br> 他的身上没有汗臭味，干干净净的，是花香洗衣液的味道。</br></br> 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因为这一次的意外拉近了一点距离，在一个月的军训结束后，方晚趴在课桌上看着自己黑黑的手叹气：“这要什么时候才能白回来啊……”</br></br> 后天就是国庆节了，大家都在跟家里商量着国庆去哪里玩，有的人要出国，有的人想待在家里躺着。</br></br> 周怀辰见她又在对自己的皮肤唉声叹气，拿笔敲了敲她的小拇指，从桌子里拿出一个橙子给她：“吃吧，多补充点维生素c，可以白得快些。”</br></br> 方晚看了一眼，摇了摇头：“难得剥，你自己吃。”</br></br> 她从小就不喜欢这种，要是橘子还好，橘子皮比较好剥，葡萄她都懒得一下一下剥，宁肯放嘴里嗦一下，董子衿她们都挺震惊，她们都是一点一点剥开，觉得就算是洗了，直接放嘴里也还是有点脏。</br></br> 只不过为了方便，她们也被方晚“带歪了”，而且剥的时候汁水多多少少流失了一部分。</br></br> 周怀辰又拿笔敲她的头，随即放下，从她抽屉里抽了一张纸巾来给她剥，方晚还以为他是要自己吃，也就没管了，专心看书。</br></br> 直到那口果rou喂到了她的嘴边，方晚一愣，很浓的橙子香气。</br></br> 方晚转头看向周怀辰，他的眼睛微微弯着，月牙皎皎，白皙修长的指骨上沾染了淡黄色的汁水，果香萦绕在葱白间。</br></br> “吃吧懒鬼，东西还得亲自剥了喂你嘴里才行。”</br></br> 方晚不好意思让他喂，便快速地拿掉塞自己嘴里了，牙齿咀嚼的刹那，香甜的果汁在口腔内爆发。她耳朵热热的，也许是窗户打开吹进来风的原因，那点果香在这秋季里像是桂花香一样被无限放大。</br></br> 他们在国庆节才加上qq，周怀辰的头像是一只被抱在怀里的叁花猫，方晚一眼就看出来那只手的主人是周怀辰。</br></br> 两个人聊天不算多，断断续续的，换了触屏手机的方晚坐在沙发上，手机在手掌下翻转，当它震动时，方晚就会触电般拿起来看。</br></br> 周怀辰给她发了几张猫猫的图片，是在他家的院子里，几只叁花在小草坪里面跑来跑去。</br></br> 他问她：【国庆节什么安排？】</br></br> 方晚回：【我爸妈说要带我们去爬泰山。】</br></br> 周怀辰那边沉默了一会才回：【你？爬泰山？】</br></br> 方晚：【对啊，我哥明年要高考了，登顶祝福他金榜题名。】</br></br> 周怀辰：【……记得下来的时候坐缆车。】</br></br> 方晚这个时候还没理解周怀辰的劝告，以为他在看不起她。</br></br> 然而到了那天时机去爬的时候，国庆节那叫一个人山人海，一家子戴好帽子，从岱庙步行到红门游客中心那里，也就走了十几分钟，方晚自我感觉良好。</br></br> 她还有闲情逸致给周怀辰拍了几张照片发过去，周怀辰则怀里抱着猫猫，举起猫爪子回了一张给他。</br></br> 方晚又把几张照片发到了寝室群里面，她们的行程要么在家要么在国外，叶清妍问她：【爬泰山去了？】</br></br> 方晚回：【是啊。】</br></br> 叶清妍直接在群里开赌：【赌不赌赌不赌，晚丫头能不能登顶？】</br></br> 殷荃：【就她？站个军姿就把自己站低血糖了，方晚你记得多带点糖在包里。】</br></br> 穆曼文：【我必然选她登不上，我的小心肝晚，泰山上可没有周怀辰哦。】</br></br> 董子衿则发了段巨长的哈哈哈声，充满嘲讽。</br></br> 她们偶尔也会拿周怀辰调侃她，觉得他俩有猫腻，即使方晚澄清只是普通同桌关系。</br></br> 谢善云：【普通同桌关系给你带零食带吃的带喝的还给你剥橙子是吧。】</br></br> 方晚说不过她们，索性就不说了。</br></br> 这是一群坏家伙！</br></br> 然而方晚开登的时候，望着那九曲十八弯，浩浩荡荡的人在远处看上去就是小蚂蚁，他们从起点开始爬，爬着爬着两兄妹就解开外套绕自己腰上。</br></br> 方展转头看她红扑扑的脸：“撑得住吗？”</br></br> 方晚不甘示弱：“撑得住！”</br></br> “撑不住哥哥可不会背你，你在学习一个月都胖了不少，你看都有双下巴了。”</br></br> “滚啦方展！你这张嘴不要就缝上吧！不张嘴不会有人把你当哑巴的！”</br></br> “啊，实话实说而已嘛。”</br></br> 女孩子对体重可敏感了，见他还要犯贱，方晚抬手就要揍他，方展脚步起飞就往上跑，方晚跟着跑上去，四条长腿就你追我赶的，席月萍在后面喊他们别闹慢点。</br></br> 半个小时后，方晚爬得有些喘气，往远处看去，太阳晒得她睁不开眼了：“方展，我们到哪了？”</br></br> 方展喝了一口水：“前面快到碧霞宫了。”</br></br> 又过了半个小时，方晚气喘吁吁坐了会，捶了捶腿，一家子都在原地休息，看看周围景色之类的，方晚赶紧往自己嘴里塞糖吃。</br></br> 她看了一下时间：“我们还能赶在中午之前登顶吗？”</br></br> “应该行，你不磨磨唧唧的就行。”</br></br> “你是一天不犯贱惹我就不舒服吗？以前那个好哥哥方展去哪里了？”</br></br> “被狗吃了。”</br></br> 方晚“啧”了一声，斜着眼瞪他。</br></br> 历尽艰辛爬到天街时，仍然不算登顶，但方晚还是觉得自己牛逼坏了，拉着爸妈给自己在天街牌坊下拍照，摸着一旁的麒麟像，一只简州猫还好奇地从她的脚边绕过来绕过去闻闻她的味道。</br></br> 泰山一年四季人都多，所以小猫也不怕人，它脖子上还挂着一根小红绳，下面吊了一个牌子，刻了些符篆形态字。席月萍让方展摸摸猫，觉得这是好兆头，他高考会大捷而归。</br></br> 方汉去买了个现做的煎饼，觉得味道不错，又给妻儿女们都买了一份，在天街四边逛了一段时间才爬到玉皇顶，下山的时候就开了个家庭会议，最后一致决定坐缆车下山。</br></br> 第二天方晚的腿就开始痛，在床上压根起不来，疼得她嗷嗷叫。</br></br> 方展这个常年坐教室的也好不到哪里去，一家子谁也别说谁。</br></br> 周怀辰发信息问她怎么样了，方晚全身酸痛的很，打字的力气都没有了，直接发语音：“你的劝告是正确的，我身上，尤其是腿，好痛啊。”</br></br> 周怀辰那边没有发信息过来，却一直显示“正在输入中”，过了会，他打了个电话来，方晚还吓了一跳，直接从床上爬起来，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外面，心脏扑通扑通跳着。</br></br> 方晚清了清嗓子才接了电话：“喂？”</br></br> “你还好吗？”周怀辰那带着笑意的嗓音传过来，经过电子设备的加工，他的声音与现实中略有差距，带着些许沙砾的质感。</br></br> “不好，真的很痛，难怪你要我下半程坐缆车。”</br></br> “上山还好，下山那么长膝盖磨损会很严重，不过你居然能够坚持爬完泰山，身体素质还是可以的，很多人都不一定能爬完呢，爬完也是半死不活的样子。”</br></br> “我觉得我现在就是半死不活的状态了……”</br></br> 周怀辰笑了，带着特殊质感的声音在方晚的耳边传荡着，痒痒的。</br></br> “但是我打赌赢了，董子衿他们还笑话我，想起这事来了，我得去问她们要钱！是我赢了！”方晚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，中国女人一生要强不服输！</br></br> “是啊，你好厉害，我一个男生都不一定能爬完。”周怀辰继续彩虹屁攻击，把方晚夸得有些飘飘然，周怀辰继而突然问了句，“你的生日是不是早就过了？”</br></br> “是啊。为什么这么问？”</br></br> “没什么，看我们班成员册的时候有信息登记，我对了一下你的生日，发现刚好是你送我饮料的那天。”</br></br> 方晚想起来了：“啊……那天啊……”</br></br> 叁花猫从院子里跑过来，周怀辰正坐在白色吊篮里，摇摇晃晃的，阳光正好。</br></br> 他的声音真的是温柔：“为什么不告诉我？”</br></br> “嗯……”方晚扭扭捏捏的，手指扣着被子被单，把一层卷起来一个漩涡样又铺平继续卷，“那个时候我们还不熟悉嘛……”</br></br> “那现在呢？”</br></br> 他这么问，方晚抿唇，周围的声音都变得迟钝细微起来。</br></br> 周怀辰很耐心地等着，他像个不急不缓的猎人，似乎执着地想要猎物尽快到他的陷阱里，却也不会特意驱赶对方陷落，他只是远远看着，用温柔的语气“逼迫”。</br></br> “现在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嘛……”半天方晚就这么回了一句，“再说了，你也没有告诉我的啊。”</br></br> “我的生日是冬至那一天。”他直白地回答。</br></br> “哦……”</br></br> 方晚突然觉得有些烦躁，因为她知道这样的回答无异于敷衍，对于人际关系来说属于不好的状态，但是她实在不知道要回些什么，这是从未有过的突发状况，没有经验的青春少女无法自如地应对。</br></br> 周怀辰却很恰到好处地转移了话题：“上学那一天我应该能看到正常走路的你吧？你说你现在走路什么样子？螃蟹吗？”</br></br> 方晚一愣，有些恼羞成怒：”讨厌啦你！”</br></br> 有些话题没有再继续，就像方晚不会去特地问他为什么要去看她的生日，还特地计算是哪一天，她的身份证号码是公历生日，但实际上她过农历生日，如果没有对其出生年月的话去计算的话，周怀辰压根不知道她哪天生日。</br></br> 到底为什么呢？</br></br> 方晚不想去问，有些事情，特地问了，那个结果现在能够直面吗？无论结果是什么。</br><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