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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第185章 千里赶活尸
  身为猫仙堂大掌教,临江县里里外外,哪里有寺庙,哪里有堂口,就没有徐青不知道的。
  此时徐青左手拢在袖中默默催动阴气蕴养,右手则勒着缰绳,骑着五马一路疾驰,不多会就来到了一座小庙外。
  翻身下马,雨水落在宽大的蓑衣斗笠上,迸溅出水雾。
  来到庙中,几个乞丐蜷缩在角落,还有一行押镖的镖师围在新笼起的火堆旁。
  徐青打眼一瞧,还挺眼熟,这不是泰安镖行的少东家吗!
  在小庙避雨的镖师队伍看到徐青的时候,镇行镖师立刻朝周围人使了使眼色。
  众人默不作声的将一位头裹面纱的女子护持在最里面,徐青看到这一幕也不知该说什么好。
  他就那么像坏人吗?
  来到一行人跟前,徐青目光落在众人身后的一卷草席上。
  “列位,让让路,我接个人。”
  呛啷——
  徐青话音刚落,一行镖师可就拔出了刀剑,大有一言不合就开干的架势。
  “朋友,这人可不兴接!”
  众人护持住距离草席仅有一步之遥的女子。
  徐青挑眉道:“你们护送你们的客户,我接我的客户,咱们井水不犯河水,我有什么不能接的?”
  说话间,徐青摘下斗笠,冲里面停摆的草席指了指,说道:“少当家,大家都是旧相识,我接的人在那草席里面,可不是你们护送的这人,我想这草席总不能是你们押的货物吧?”
  谢云彦看向徐青,觉得面熟,但一时没能想起来,毕竟此时的徐青气质和之前银甲尸的时候大有不同。
  倒是那名不会聊天的挂金镖师眼尖,时隔半年愣是一眼认出了徐青的身份。
  “你是那个做死人生意的掌柜?”
  “死人生意?”谢云彦疑惑。
  挂金镖师凑到谢云彦跟前,旁若无人道:“当家的,你忘了,咱们半年前接了冯二爷的单子,折了一队的镖师,当时押的就是这掌柜的货,少当家还因为这事断了条胳膊,养了半拉月才恢复,当家的难道忘了?”
  一提到折损的人手,谢云彦瞬间回想起来。
  “当家的,我觉的这人多少和咱们有些犯冲,咱别跟他硬来,他想要那草席,那就给他开个道,快些把他送走,免得招惹一身晦气.”
  徐青听的眉头直跳,这是真不把他当外人,哪有当着人的面说长道短的?
  “原来是徐掌柜,久违久违。”
  谢云彦客套一句,随后摆手合吾,让众人让开路道。
  镖走天下,翻山过桥,钱货稳当,全仗江湖字号。
  遇到恶客我武维扬,遇到熟人或是善客,那便合吾借道。
  徐青见众人让开路,也就拱拱手,来到了草席跟前。
  扒开草席,入眼即是王家老太太的尸首。
  一旁,之前一直坐在草席跟前的娇弱女子惊呼一声,显然受到了惊吓。
  谢云彦诧异道:“徐掌柜,这是.”
  徐青习以为常道:“义庄不一定是野庙,但野庙却可以当成义庄,这些阴门行当的事,少当家多少应该听说过。”
  “这人是我的客户,大抵和你护送的这‘人镖’差不多,不过我这是死人,你那是活人,仅此而已。”
  谢云彦点点头,接着又道:“外面雨大,徐掌柜不妨等雨停了再走,正好这里有火,可以祛除湿气。”
  “不了,老太太的家属还在等着,我还要回去布设灵堂,做些法事,若是耽搁久了,总归不好。”
  尸体不如活人,时间一长就容易腐坏,徐青看老太太至少已经死去两日,况且王家小妹还在铺中等着,便更不宜在外过多停留。
  徐青脱下蓑衣,披在老太太身上,瞧那对尸体的态度,却是比对自己都好。
  一行镖师看着徐青给尸体披上蓑衣,又看着他背起尸体冒着倾盆大雨消失在雨幕里,心中肃然起敬。
  瞧瞧,什么叫敬业,这就叫敬业!
  离开城外小庙,徐青骑着马原路返回。
  中途他顺手看了看老太太的走马灯。
  相比较王家小妹口述,还是尸体讲述的过程更细节,也更真实一些。
  老太太前半生平平无奇,就是普通的农妇,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,徐青粗略看一眼后,目光便落到了靠近这两年的事上。
  一日,王梁归来的时候带了几个器宇不凡,一看就是出身显贵的人。
  老太太不认识这些人,只道是孙儿结交的朋友,到了用饭的时候,王家老太太特意杀了只老母鸡,招待这些贵人。
  中间她听见里面带头的小胖子说什么天下英雄,男儿志向,又说什么奸臣窃命,欲伸大义于天下,救万民于水火
  老太太听不太懂,反倒是她的孙儿听得耳热眼跳,等到第二日,孙儿就收拾了行囊,交待好家中事,随着那胖子离开了家乡。
  徐青认得那胖子,不是朱世子还能有谁?
  这小胖子倒是大方,临走的时候,给王家留下了二百两银子,和一个瘸腿老头。
  老太太原本说什么也不想让那老头留下来,她一个小老太,村子里的人又爱嚼舌根,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一把年纪又动了春心,找来个小老头做伴。
  小胖子就说这人是天门关战役活下来的老卒,有他在,家里就不容易遭人欺负。
  徐青从老太太的视角里,看到瘸腿老卒经常大清早在院里演练把式,那三四百斤重的石辗,在老头手里跟个泥丸似的,举重若轻。
  再看那把式,估摸着最少也是个进入第三境的通脉武师。
  拿一位年迈的通脉武师,来换取一个前景未知的半大小子,哪怕是个瘸腿的武师,也算是豪赌了。
  “这小胖子眼光倒是不错。”
  徐青继续往下看,如王家小妹所说一般,有通脉武师在,一些杂鱼烂虾根本不是对手。
  直到某一天,牙行背后所谓的京城来的东家,站在了王家的门口。
  对方穿着一身绣长袍,说话时,手里总捏着兰指来回比划,那声音跟谁家鸭子没关好,从鸭舍里跑出来一样,叫唤的要多难听,有多难听。
  “咱家不管你是什么时候的老卒,挡了咱家财路,那就是咱家的仇敌!”
  “今日咱家心情好,不跟你这老东西一般见识,打明儿起,你和你家里的小畜牲离开这处地界,咱家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”
  公公话还没说完,瘸腿老头就开了口:“小老儿为大雍浴血沙场的时候,你的蛋子怕是还没割哩!如今你个没卵的阉人,也敢欺我军户家眷?”
  老头挺起佝偻的脊背,却被眼前太监伸手按住。
  “老东西,你说的对,咱家就是没卵的人,但如今这世道,便是没卵的人欺负你们这些有卵的人,你又能怎么着?你骂咱家,咱家可是一点都不会生气。”
  嘴里说着不生气,但这公公手里的狠劲却是一点没松,就搭个肩,错个身的功夫,久经沙场的老卒便栽在了地上。
  做完这一切,面白无须的公公掏出手绢擦了擦手,末了他目光又落向门里拿着扫帚,却迟迟不敢上前的老太太身上。
  “你也是个没卵的,和咱家一样,所以咱家不会为难你。”
  说完,公公笑嘻嘻的上了轿子,晃晃悠悠离开了王家。
  等那公公离去后,老太太双腿一软,瘫坐在地上。
  望着门口瘸腿老头的尸体,老太太一边捶自己的腿,一边痛哭。
  直到外出摘菜的王家小妹擓着菜篮子回来,老太太才在孙女的搀扶下,站了起来。
  自那之后,老太太就得了心病,吃也吃不下,睡也睡不好,再加上宅子被人夺去,整日风餐露宿,没过多久,老太太就撒手人寰。
  泥泞的土道上,风雨依旧,地面上的水泡一个接一个,徐青手里捏着一串能宁心静神的佛珠,心里却如这地上砰溅起的水泡,无论如何都难以平静。
  这串佛珠是超度王家老太得来的奖励,老太太活着的时候,经常念经诵佛,寝居的陋室就是一个小佛庵。
  但可惜,佛不度老太。
  徐青盘着佛珠,越盘越觉得心里郁躁,直到把那佛珠盘的冒出白烟时,他才恍然回过神来。
  差些忘了!这佛珠对普通人有宁心静神的功效,对邪祟僵尸可没这功能,怪不得他越盘越觉得不对劲。
  合着是他这野僵尸吃不了佛门的细糠!
  徐青啧了一声,道门魁首天师府和他不对付,佛门的东西对他也有成见。
  就连度个劫,他都得把功德碑捅到老天爷眼跟前,才能勉强躲过去。
  你说他怎么就这么难呢!
  仵工铺,徐青扛着王家老太的尸体赶了回来。
  王家小妹哭哭啼啼的,听得徐青越来越闹心。
  给老太太穿上寿衣,打理好妆容后,徐青点燃蜡烛,找来丧服孝衣,递给小姑娘。
  末了,徐青又取出一串佛珠给王家小妹,说道:“守灵枯燥,这串佛珠你拿去,有事没事给老太太祈个福,说说话也是好的。”
  做完这一切,徐青重新披上蓑衣,看模样是打算再出门一趟。
  附身孙二娘的玄玉疑惑道:“外面下这么大雨,你要到哪里去?”
  “溜达溜达,消消食。”
  徐青戴上斗笠,临出门前又补充了一句话:
  “顺便再去收个尸。”
  出了铺门,徐青直往万寿县赶去。
  这回他要收的尸不是死尸,而是要去赶一具活尸。
  什么叫赶活尸?
  把活人给赶进棺材里就叫赶活尸!
  雨天官道无人,徐青骑着五马走走停停,每到一个路口他都会脱了自己的鞋子往路中间投掷。
  此乃投鞋问路法,是一门卜筮的小术。
  徐青来到万寿县,一路上不慌不忙,偶尔遇到车马陷进泥泞处,难以脱身时,他还会出手帮衬则个。
  到了县城里,打铁铺里的铁匠叮叮咣咣敲着铁砧。
  徐青穿着蓑衣,带着斗笠走进铺子,铁匠看不出他的模样,便随口问他想要什么。
  徐青默然不语,独自走到墙角拿起一柄劈柴用的斧头,掂了掂。
  不等铁匠再次发问,徐青丢出一粒碎银,正好落在铁匠面前的铁砧上。
  出了铁匠铺,徐青伸手把那斧面上镌刻的匠人名号抹去。
  接着他又伸出指甲,在那斧面上写写画画,一串串的火明灭,等字刻好的时候,徐青这才满意点头。
  拿着斧头来到牙行斜对面的巷弄里,徐青取出一队抹了蜡油,做了防水处理的纸人,抬着一口黑红棺材,可就往那牙行门口走了过去。
  纸钱抛洒,电闪雷鸣,雨滴落在棺材上,发出空洞的声响。
  老话讲,雨打棺,十年酸;雨洒坟,出贵人。
  下雨天抬着棺材出行,是禁忌,对棺材里的人没有好处。
  而眼下,大雨瓢泼的牙行门口,却来了这么一队抬着棺材的纸人。
  守门的伙计还当是阴司勾魂使者要索他命来了,也顾不得关门插栓,转过身就连滚带爬的躲进了牙行里面。
  账房先生听到伙计惊呼有鬼,心里偏不信,扭过头打开楼上窗子就探头往底下看。
  这不看还好,一看。
  好么!正好看见丈许高的刍灵纸人,戴着幂篱,从窗子旁经过。
  其中一具刍灵扭过头,面纱轻晃,正对着账房先生的脸,露出半张惨白的面孔!
  而那面孔上,还有朱砂笔轻点,画出的血红的眼。
  “.”
  账房先生两眼一翻,径自晕了过去。
  纸人队伍继续往里探索,待来到牙行露天的井楼中间时,在对面楼上的廊道里,多出了群掣枪拿棒的护院打手。
  最前面领头的,则是个身穿绣锦袍,面白无须的公公。
  那公公开口就是走马灯里熟悉的公鸭嗓。
  “装神弄鬼,阁下莫不是以为会些旁门手段,就能招惹咱家?”
  旁边牙行的几位打手闻言倒是松了口气,看公公的模样,这些纸人或许真的只是看着吓人。
  然而,未等众人提振士气,井楼中间的地面上,倏然冒出来一具牛蹄妖首的猖将出来。
  继而是第二具,第三具.
  当整整十五具猖将把井楼堵满时,地面又有冒头的猖将现身,不过刚冒出个头,看到井楼已经满员后,便又自个沉回了地面。
  这些完全现出身形的猖将皆是牛蹄妖首,白骨身躯,论个头,却是比丈许高的刍灵还要高大。
  “你究竟是何方妖人?咱家可是内务府近臣,你开罪咱家事小,可要是得罪了内务府.”
  娄小武话还未曾说完,井楼里的猖将便拔出胸前的肋骨,化作骨刃镰刀,朝着他抛去!
  十数把骨刃携裹着黑色阴煞,划破雨幕,只是眨眼功夫,就来到了娄小武面前。
  “大胆!”
  绣袍鼓荡,娄小武浑身罡气罩体,拂袖间便把那些充当暗器骨刃尽数拍散。
  “嗯?”娄公公惊疑一声,随后翘起兰指笑道:“咱家还道是哪路豪杰,原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。”
  一具猖将相当于一名凝罡境武师,而眼前出身自内务府的娄小武明显已经触摸到了武道宗师的门槛。
  不过没等娄小武惊喜太久,他便发现那些猖将根本无法杀死。
  你将它们头颅躯干拍碎,它们只要落地,就又凝聚成形。
  虽说每次凝聚后气息都会弱上一些,但在十五具猖将轮番上阵的情况下,纵使娄小武有再多真气,也不够耗的。
  更恶心的是,地面深处还有排着队等着冒头的候补猖将在。
  娄小武心中隐隐不安,他总觉得对方还没出全力,而他现在却已经有些力有不逮。
  飞身落至楼上,眼看牙行的武师已经折了不少,娄小武便大声道:“你等拖延住这些鬼物,咱家已经察觉到幕后操纵之人位置,待咱家出去,不消片刻就能将这鼠辈擒下!”
  娄小武说罢,转身踹碎窗棂,越过三楼庇檐,跳到街道上,随后便头也不回的往京城逃去。
  “.”
  徐青彻底沉默。
  他听到娄公公的话,还真以为对方发现了他的位置,却没曾想这没卵的太监,竟然是想要舍弃同伴,独自逃命。
  徐青走出巷弄,拔出了别在腰间的斧头。
  经过猖将试探,他已然知道了这太监的道行高低。
  耸身跳上高楼,徐青手持短斧,一边打开阴瞳注视着娄小武的踪迹,一边运转天罡三十六法不停迭加,等迭加至第十二重时,普普通通的铁斧发出颤鸣,显然已经承受到了极致。
  “着!”
  徐青挥臂落下,手中被重重阴气包裹的铁斧化作乌光,径直劈向十五里开外的黑色小点。
  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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